瘦春
2023-03-2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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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年的冬日, 小琪已经和男友原半同居了, 除了需要上课以外, 她基本上已经搬进了原的家里. 春节的时候, 她带男友见过父母, 算是把婚事定了下来.
最后的半个学期, 她准备的几个面试都不太顺利, 刚刚结束面试后的小琪捏着作为女主人的钥匙, 考虑要不要给原发个消息说回去睡一会, 但面试的事情, 已经焦头烂额了, 她此刻只想安静的睡会. 遂还是作罢.
醒来的时候还是下午, 洗了个澡以后, 她看到原的信息, 给原回了个电话. 没接. 估计在开会吧.
原的房子熟悉而陌生. 搬进来不算很长的时间, 小小的空间, 总能看见摆放的自己的物品, 它们让小琪安心, 就像一个个宣告女主人的后援团.
她不能找到的东西还是要问原放在哪里, 而有些东西他甚至不知道有没有.
就像今天的阳台, 她望去那几棵桃花, 自己都没发现什么时候已经开的这么满树都是.
三月还是个倒春寒的月份, 可是小琪已经想换上夏装了, 她迫不及待想穿好碎花裙子, 可是想到衣服还在搬家打包的箱子里, 衣柜里还挂着的是冬日的棉袄. 她想想还是等天气再热一些吧, 最近除了简洁的便装, 还有那身她穿够了的面试专用的职业西装.
她抿了一口冰箱里还剩半品脱的纯奶又给原发去了消息,「晚上去楼下吃点吧. 别做饭了.」
原回「好. 晚点给你电话.」
大概在 5 点多的时候, 原的电话打了过来.
「怎么样, 面试, 我看你都没回我信息.」 「就那样吧」小琪怂了一下肩. 下意识地. 好像原就面对面能够看到她的动作一样.
「吃楼下砂锅怎么样, 我有点想吃他家的肉丸.」「那你下班了给我发个消息, 我出门.」
小琪撂了电话, 梳了头, 至于化妆, 她没有半点想法.
吃砂锅的时候, 小琪一直在吐槽面试官的问题, 至少这些不太顺利八成是这些奇奇怪怪的面试官的. 她感觉能好受些, 至少原也觉得面试官多少有点毛病.
他看重原的一个很重要的点, 是原总在维护她, 有的时候, 其实她也知道, 有些问题, 一半错在自己. 一半错在原所说的”世界”.
在那之后, 小琪和原看了<战场上的快乐圣诞>,其实她大部分时间在手机上刷着面试信息, 看看有没有"消息", 原,则是就着啤酒, 看着影片.
「有点累了, 我敷个面膜睡了」小琪吻了原, 准备起身, 原拉住了她.
「拜托, 明天下午有课, 早上你得送我回学校.」
原举了举手中的啤酒, 抬了抬眉毛, 道了声「好吧, 宝贝, 我看完也睡了.」
小琪回房间后听见电影的声音渐渐弱下去, 听见原起身拆开一盒桃酥.
她拉灭床头的台灯, 睡下去. 过了一会, 原进来躺下去, 也睡了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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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月小琪还在找面试的机会, 只不过越来越没了兴致.
那种对面试中的恐惧, 让自己声音越来越颤抖, 让自己发挥更加有失水准.
小琪不断想要放弃, 可是收到可能的信息, 她还是去, 直到四月.
可能是原的纵容, 让自己不再面试的想法越来越清晰确定.
最终, 小琪在那个喊到自己名字, 却没有勇气再推门进去的面试后, 彻底放弃了.
原下班回家后, 看见小琪坐在沙发上哭.
他坐在她的旁边, 轻轻挽住她, 伸手又抽出纸巾擦小琪脸上的泪.
「又是不靠谱的面试官嘛~」
小琪哭的更厉害了.
「呦, 哭的不漂亮咯~」原把小琪搂进自己怀里, 轻轻拍着小琪.
「我~我~今天~」小琪呜咽想说着.
他听见原在他的耳侧, 轻轻的「嗯?」
话突然又说不出来了, 她觉得自己不争气, 带着倔强的委屈, 只有泪在说.
原说「我都懂」, 耳边轻轻的文字, 让小琪把头埋得更深, 她将眼睛的贴在原的胸前. 极力阻止它们再次失去控制.
世间可能最是安静的时刻, 便是泪流.
原撩开小琪的头发, 看着她的眼睛. 向后靠去.
两人顺着倒在沙发上.「哎呦, 你可真重.」
小琪扑哧笑了出来, 带着哭哑的声音「你说谁?」
「没事啦~笑了笑了~」
原总是会逗小琪笑, 在某些奇怪的场合.
「吃了没, 我去烧饭.」
「想吃面.」
「嗯, 给你铺个蛋. 流心的.」
原, 扶起小琪, 又抽了两张纸巾.
小琪伸手去接. 被原绕开, 擦在脸上. 于是小琪任由原帮自己擦去泪痕.
她闭上眼也任由原亲吻在自己的唇上.
原把小琪抱进屋里, 小声的说「圣诞快乐, 劳伦斯.」
小琪问, 那是什么意思.
原回答「你还记得, 那天我们看的’战场上的圣诞快乐’吗?」
「嗯?」
「上尉从没说过’我爱你’, 但他的每一句都在说着’我爱你’.」
「那你爱我吗?」
「爱.」
「有多爱?」
「像爱春天里的小熊一样爱.」
小琪白了原一眼,「那你要抱着小熊在春天绿油油的草地上打滚吗?」
「我正做着呢~」
「哎, 我想听你说爱我.」
「圣诞快乐, 小琪.」
「我要听你说’我~爱~你~’.」
「我爱你.」
原看着漆黑中小琪闪亮的眸, 又吻了小琪.
之后, 小琪已经不再面试了. 或许她可以像原一样, 考个公. 直博的名额她从来不想. 考公还可以试试.
不过要准备毕业了. 很多时候, 他都在导师那做数据.
五月的假期还没到, 原说「想去榆林看湖.」
小琪为了五一可以出去, 最近总是在实验室呆到很晚, 只有周末才去原那里.
她不理解, 为什么原想去榆林看湖, 原说榆林的湖, 在荒漠之中, 就像沙漠里的绿洲.
小琪觉得, 湖当然要在水系丰富的地方才有湖的特色. 荒漠里的水, 或许遇上干旱看都看不到.
原说「怎么会呢? 榆林的湖很大的. 越是极端的地方, 能出现这样的水系, 才是上天真的恩赐吧.」
小琪努努嘴. 她不想去.
原, 笑着,「那都依你. 你说去哪咱们就去哪, 我的公主, 你可有中意的地方?」
「没有.」
「那~」
「那也不去榆林！」
「好, 那不去.」原只笑着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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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琪终究没等到确定他们合计旅游的湖, 甚至没等到属于他们的未来. 在四月的最后两天, 那个还在调班的周末, 原的父母打来电话, 是他的母亲带着呜咽的声音. 小琪还喊着阿姨, 她甚至记起原说的「带你打完结婚证后, 你就不能再喊阿姨了.」
阿姨说, 原出车祸在医院, 说是挺危险的. 他们收拾东西马上赶过去. 让小琪先去.
小琪放下手上的事情, 打车过去. 四月的花开的明丽, 一路上都是. 四月的阳光温暖柔煦. 只是医院那耸立的楼宇下的阴影, 让人一走进就觉得凉意.
小琪在拥挤的电梯里喘着粗气, 在走廊里茫然问路, 来到那亮着抢救的门前, 才发现自己又无法做些什么, 面试那时的深深无力感又涌上咽喉, 她告诉自己至少不能再逃避, 任何意义上的逃避.
但她还是蜷缩在了椅子上哭泣, 等待的人只有她, 偶尔快步行走的护士, 还有几个步履缓慢的病房老人.
「你是赵原家属吗?」
「是, 我是.」
这边情况不太好, 这边有几个字要你签一下, 待会医生会出来详细给你说.
小琪已经没有太多的思考, 她甚至无法回忆, 只是片段就足足让她涌上悲伤, 她又反复告诉自己要坚强, 擦去泪水, 强忍着自己不去想. 可一会, 原的脸庞又浮现起来.
「情况很不理想…」小琪只听到了开头, 后面的话她好像听进去了, 却没有任何印象. 她大概知道结果, 这只是个缓冲.
「我们需要妳签一个知情同意书.」
小琪已经说不出话来. 她的手在颤抖. 写下的名字歪歪扭扭.
在那之后又一个小时. 手术中的灯也灭了.
小琪给阿姨拨去电话,「阿姨~」她哭的很大声, 无法抑制的.
电话那头同样是一声嚎啕.
原的母亲拿走了一些原的照片, 几件衣服, 剩下的都留给了小琪.
「留个念想吧」原的母亲说.温柔而又深沉.
房子租到年底, 小琪准备至少住到毕业. 不过现在这件屋子更加陌生了.
自己的东西像是坏心思的胜利者, 诉说着侵占的胜利.
小琪看不得这样, 她仍保留着原的东西, 虽然多数时候看到它们自己会忍不住流泪.
五一的时候小琪的父母和小琪一起去了原的葬礼, 只是作为参加者.
小琪想着, 如果自己是他过了门的妻子, 那今天的自己将是另一种身份和经历了.
五月剩下的假期, 小琪躺在房间昏睡着,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悲伤, 那个没来了. 也许推迟了吧. 小琪这样的想着. 她很难接受自己已然成为了一个母亲. 也无法想象, 自己带着他的孩子, 在原的葬礼上只是匆匆一瞥.
她想找家里的验孕棒, 他知道原买过, 但自己完全找不到, 也许过期被扔掉了, 她勉强披上衣服, 去最近的地方.
她还是无法改变怀了原的孩子. 第二天早晨, 她又测了一遍. 依然如此.
她不知道和谁说, 也不知道该怎么决定.
她能确定的猜到, 自己的父母一定不让孩子出生. 至于原的父母, 她不确定.
这是个艰难的决定, 她想偷偷的养下这个孩子.
她确信, 有些东西会被时间磨灭, 但这个孩子会让自己永远记得原, 让时间也无法带走他.
毕业的事情潦草结束了, 让她庆幸的是, 自己临近毕业的时候, 好像什么也没做, 也就顺利的毕业了. 或许只是及格的六十分, 但也就那么回事了. 如果真的让自己肄业, 可能她也就保持着肄业的状态了.
就像某个年岁的数字, 也终究永远不再跳动.
小琪需要养下这个孩子, 如果可以她还想继续租下这间房子. 她又开始面试. 小琪已然变得自信很多, 她不是一个人, 带着一半原的灵魂和一半肉体.
「别太苦着自己」, 毕业后她们舍友的小聚上, 劝着她.
失去原以后才发觉我以前是多么不堪一击, 以前都是他保护我. 可如今我已经是个母亲了.
曾经的她, 幻想一家三口的幸福小日子, 而现在, 她甚至觉得这样的生活, 并非不好, 但终归是委身于原, 无偿消耗他对自己的爱而已.
「你可要想好, 孩子终究瞒不住, 而且后面很难再找男友了. 没人会喜欢带着个娃的.」
「可是我也很难爱上其他人了.」
「你要为他守一辈子吗?」
「我希望记得他一辈子.」
「你变了.」
「我只是不想绝望和忧愁压倒自己, 尽力保持经受苦难时的豁达与平静.」
「你变得有文采了.」有人缓解尴尬道.
「阿米契斯说的.」
「没人和闺蜜谈’阿米契斯’.」
小琪听了, 笑了, 短暂又深沉.
也就是在这天聚会之后的夜里, 腹痛与大量流血让她惊恐, 她给还没回去的闺蜜打电话. 陪她去了医院.
最终, 她的最后一点点希望也破灭了. 因为不全流产, 她甚至需要再行手术, 强光照耀下来的时候, 她甚至体会到原的最后时刻, 什么要拿走他唯一的东西的感觉. 现在也拿走了她唯一反抗的武器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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梅雨季节的天气在不下雨的时候很平静.
屋里的东西,不再喧嚣,她的思绪也凝固了下来,一如伤口终会结痂.
在那之后不久,她接到了一个公司的offer.
那天有很大的雨,她在阳台上看着那几棵桃树在雨中摇曳,模糊,恍惚间泛着昔日的粉色.
她要退掉出租的房子,她要打包原的东西.
她看天气,要找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搬家.
在克制中,她做了一切他不想做的.在梅雨季节,用梅雨季节的平静做完了所有.
闺蜜问她「准备忘了他吗?」
她没有回答.
闺蜜们为她高兴,再也没有人提及,那个春天的一切.
公司里的工作做的蒸蒸日上,一个男同事热烈的追求着她.
在那年的圣诞夜,她点了点头.
男友说「圣诞快乐,小琪」
「节日快乐.」小琪回.
翻过年的春天,男友向她提了婚事.
小琪没有拒绝.
「可是,我想在此之前,去一个地方.」
「嗯?旅游吗?,我陪你去.」男友宠溺的问道.
「算是吧,我想自己去.」
「什么地方,我可以开车载…」
小琪按住了男友的唇.轻轻的摇头.
「可…」
小琪再次摇头「我可以的,一个人.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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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月的春天并没有来过榆林的迹象,这个地方好像从来未曾有过春天.
小琪站在湖旁.
「真是个荒凉的地方.」
她对着湖说.
「原,对不起.如果上天恩赐我的话,那这个春天,他也该来到这个世上了吧.」
小琪转身.走向她新的生活.
湖依旧身处荒凉,就像那年之后,在小琪的内心的深处,春天永远依旧那么瘦.
—后记：抱歉构思如此坎坷悲剧,最近所看所遇皆是爱而不得.开始是《花束般的恋爱》,接着看《战场上的快乐圣诞》,还恰巧看至《落雪》里妙子与板仓的章节.但本意欲言新生,想更加衬托纪念与守候.就像结局,新的生活不代表忘却,一片荒凉的命运和世界,不代表没有成长的馈赠.
